今年5月31日是第38個世界無煙日,此次活動的主題是“拒絕煙草誘惑 對第一支煙說不”。青少年是國家的未來和民族的希望,如何幫助青少年拒絕第一支煙、使其自覺遠離煙草制品?本報記者進行了采訪。
青少年時期是預防吸煙的關鍵窗口期
“來一支煙吧?”“試試煙,才有范兒!”
當一支煙被遞到面前,你是否意識到,這可能是人生健康軌跡的分水嶺?
在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院戒煙門診工作16年來,褚水蓮醫生接觸過無數渴望戒煙的吸煙者。她發現,他們中的大多數人,最初接觸煙草的年齡往往是在青少年時期。拒絕這支煙,不僅是拒絕尼古丁的誘惑,更是為生命筑起一道健康防線。
數據顯示,我國超過半數的吸煙者在20歲前首次接觸煙草。“小學高年級至初高中階段是預防吸煙的關鍵時期。”褚水蓮介紹,青少年正處于身心發育的關鍵階段,他們好奇心強但對吸煙的長期危害認知不足,容易因好奇或模仿行為而嘗試吸煙。青少年一旦開始吸煙,極易形成終身吸煙的陋習,對學習、生活、身體造成持續性危害。
吸煙有害健康,幾乎人所共知,為什么仍有部分青少年嘗試吸煙?
“影響青少年吸煙的因素是多方面的。”褚水蓮說,青少年正處在對世界充滿好奇、探索欲旺盛的階段,吸煙行為在他們眼中往往帶有一種神秘感,容易激發嘗試欲望;家庭對青少年影響深遠,家庭成員中有人吸煙的青少年吸煙概率會顯著升高;同伴壓力也是重要誘因,部分青少年為了融入群體,可能被動接受“遞煙”行為。此外,社會文化因素同樣不可小覷,盡管我國相關法規限制煙草廣告,一些煙草商仍通過各種隱蔽方式宣傳推銷煙草;某些影視作品或社交平臺將吸煙塑造成“成熟”或“時尚”的象征,也容易誤導青少年。
殊不知,點上第一支煙時,煙草中的尼古丁會經肺部進入血液循環,10秒左右可到達大腦,刺激大腦釋放多巴胺,從而讓人上癮。
“讓人上癮只是煙草危害健康的第一步。”褚水蓮說,吸煙對青少年健康的危害主要表現在尼古丁對大腦的損害,導致注意力不集中、記憶力下降、學習能力變差等,甚至可能引發學習障礙、焦慮等問題。學生在學習過程中需要保持高度專注,而吸煙的青少年因為尼古丁依賴,在沒有吸煙、得不到尼古丁刺激時會出現疲倦、煩躁等戒斷癥狀。研究發現,吸煙青少年在數學、語言類測試中得分更低,且更容易出現多動、沖動等行為問題。
“預防勝于治療。”褚水蓮強調,必須通過家庭、學校和社會的協同教育,幫助青少年了解煙草的危害,以科學的認知構筑拒煙理性防線,從根本上瓦解吸煙欲望,從源頭阻斷第一支煙。
如何識別和拒絕第一支煙
在我國,法律明確禁止向未成年人銷售香煙,其中包括電子煙。2022年3月,我國明令禁止銷售除煙草口味外的調味電子煙。然而,近年來有媒體報道,一些偽劣電子煙披上“奶茶杯”“可樂罐”的外衣,有的電子煙被調配出各種水果口味,通過各種隱秘的渠道,被未成年人購買。
青少年應該如何識別和拒絕第一支煙?
褚水蓮表示,這需要青少年從學會識別、主動拒絕、尋求支持3個維度入手——
學會識別:傳統香煙多為標準煙盒包裝,較易識別,但電子煙形式多樣,非法電子煙還可能偽裝成“奶茶杯”“U盤”“卡通掛件”等日常物品,還有不法分子假借電子煙添加違禁的毒品成分。因此,對于不明成分的陌生食品、飲料等,建議青少年一律不吃、不嘗、不吸。
主動拒絕:當同伴說“就抽一口,沒事的”“抽完不會上癮”時,堅定拒絕“試吸”邀請。因為尼古丁的成癮性極強,第一口就可能讓大腦產生依賴。有數據顯示,青少年嘗試吸煙后,30%的人會在1年內成癮。
尋求支持:如果經常被同伴勸煙或發現校園周邊有售賣電子煙的情況,及時告訴家長或班主任。尋找同樣拒絕吸煙的同學,組成“健康小組”。此外,青少年還可以參加學校組織的“無煙校園”講座、禁毒防艾宣傳等,可以更深入地了解煙草的危害。
為吸引青少年消費,一些電子煙商家打出“時尚無害”“口味多樣”等標簽,將電子煙包裝成“潮流單品”。褚水蓮指出,這些營銷本質上是利用年輕人追求個性化和感官刺激的心理特點,降低其警惕性。事實上,這些電子煙調味劑加熱后會產生甲醛、苯等有毒物質,長期吸入不僅會損傷肺部纖毛,還可能引發慢性咽炎、哮喘甚至肺癌。
有人說,電子煙里沒有尼古丁,所以“電子煙不是煙”。事實果真如此嗎?
“這是偷換概念,如果你相信電子煙里沒有尼古丁,就上當了。”褚水蓮說,多數電子煙仍含有尼古丁,即使標稱“無尼古丁”的產品,也可能通過尼古丁鹽等隱蔽形式添加。從醫學層面看,電子煙與傳統香煙危害同源。兩者均產生氣溶膠,含有尼古丁、重金屬(如鎳、鉛)、致癌物質(如亞硝胺)。電子煙中的某些有害物質甚至比傳統香煙更高,如電子煙加熱液體產生的丙烯醛(一種強烈刺激呼吸道的毒素)含量比傳統香煙高15—20倍。
值得一提的是,傳統香煙每支含1—2毫克尼古丁,而一些電子煙煙油的尼古丁濃度可達50毫克/毫升。褚水蓮提醒,青少年可能因口味偏好而頻繁抽吸、增加使用量,導致實際尼古丁攝入量遠超預期。如果不小心攝入過量,可能導致惡心、嘔吐,嚴重時會導致心律失常甚至呼吸衰竭。中國疾控中心數據顯示,使用過電子煙的青少年,嘗試傳統香煙的風險是未使用者的3.6倍,且更容易發展為每日吸煙者。
“此外,電子煙同樣會產生二手煙危害。”褚水蓮提醒,電子煙加熱溶液產生的二手氣溶膠(電子煙的二手煙)是一種新的空氣污染源,其中包括可吸入顆粒物、丙二醇、揮發性有機化合物、重金屬和尼古丁等,而非像很多營銷宣傳的僅僅是“水蒸氣”而已。因此,周圍的人吸入后,也會對身體健康產生危害。
煙草對青少年的危害性更大
眾所周知,吸煙對肺不好。其實,吸煙的危害遠不止于此,慢性呼吸系統疾病、心腦血管疾病、糖尿病、惡性腫瘤……都與吸煙有密切關系。
褚水蓮介紹,煙草煙霧中含有7000多種化學物質,大多數對人體有害,其中至少69種明確致癌,如多環芳烴、亞硝胺等。對正處于生長發育黃金期的青少年,吸煙的危害更大。
“青少年身體各器官系統尚未發育成熟,對有害物質的敏感性更高,修復能力更弱。”褚水蓮介紹,吸煙會嚴重損害青少年呼吸系統和心血管系統,并且會加速其成年后慢性病的發生。研究證明,開始吸煙年齡越小、吸煙量越大、吸煙年限越長,煙草對身體造成的危害越嚴重。
“無論是傳統煙草還是電子煙,青少年嘗試吸第一支煙后,很容易養成吸煙習慣。”褚水蓮解釋,這與青少年大腦發育特點密切相關。人的大腦要到25歲左右才完全發育成熟。在12—24歲的青少年時期,大腦中負責控制沖動、做決策的前額葉還沒長好,此時青少年對行為的控制能力較差,一旦接觸尼古丁,更容易成癮。
有人說,偶爾吸一支煙不會上癮吧?
“這個想法很危險,它嚴重低估了尼古丁的成癮性。有研究表明,哪怕只吸一次煙,也可能讓人上癮。”褚水蓮介紹,有研究表明,一旦接觸尼古丁,三人中約有一人會成癮,且青少年成癮速度更快。尼古丁作為核心成癮成分,能在10秒內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,讓人產生短暫的愉悅感。青少年大腦對多巴胺的反應特別敏感,吸煙帶來的快感強度是正常活動的2—3倍,但這種快感會迅速消退,迫使吸煙者不斷加大劑量,形成惡性循環。
褚水蓮介紹,一般在剛開始的時候,吸煙者吸煙支數并不多,吸煙頻率也不高。但在尼古丁極強的成癮性作用下,隨著吸煙時間的延長,大腦的形態、功能發生改變,吸煙習慣逐漸養成,吸煙者的吸煙量與吸煙頻率會逐漸增加,煙癮變大。這種煙癮是一種慢性成癮性疾病,稱為煙草依賴。
更麻煩的是,青少年的大腦還在發育中,可塑性很強。褚水蓮提醒,尼古丁會改變青少年的大腦結構,重塑獎賞通路,埋下“成癮”的種子,其影響可能持續終身。青少年大腦額葉發育不完善,自控力較差,吸煙會進一步損害額葉發育,影響情緒控制和注意力。研究發現,吸煙的青少年更容易出現情緒失控、沖動行為,甚至形成不良社交群體。
“預防的關鍵在于阻止首次接觸。”褚水蓮提醒,家長、學校和社會需在青少年成長關鍵期加強教育,幫助他們遠離這個可能影響終身的健康陷阱。
科學治療讓戒煙不再艱難
16歲的晨晨(化名)是一名高一學生,成績十分優異。隨著課業壓力變大,聽說吸煙可以提神的他,開始嘗試吸煙。漸漸地,他每天的吸煙量越來越大。考試時,由于煙癮發作分散了注意力,他的成績下滑。父母發現了他的異樣,于是帶他來到醫院戒煙門診。在醫生的指導下,晨晨最終成功戒煙。
“對于青少年吸煙者,戒煙門診主要提供心理行為矯正—環境支持的立體治療體系。”褚水蓮介紹,心理行為矯正包括:動機增強療法,如使用“決策平衡表”讓青少年列出吸煙的利弊,尤其強調對未來目標(如考軍校、運動員生涯)的阻礙;認知行為療法,如識別吸煙觸發場景,制定替代行為方案,當煙癮發作時引導青少年進行“5分鐘延遲”,同時進行深呼吸或列舉3個不吸煙的好處,削弱“渴求—行為”的條件反射;環境支持,主要是創造良好的家庭環境,青少年成功戒煙離不開父母雙方的支持,父母應與孩子溝通,做好表率,而不是一味地責備。
此外,16歲以上的青少年可給予藥物治療。研究發現,抽煙者憑借自己的毅力戒煙,能堅持一年以上的,只有3%—5%,戒煙的成功率非常低。但如果在醫生的正確指導下,再加上合適的戒煙藥物,戒煙成功率能達到60%左右。
褚水蓮強調,青少年控煙,需要醫院、學校、家庭和社會共同努力,形成一個完整的保護體系——
醫院要發揮專業作用,開設青少年戒煙門診,組織醫生進校園,通過案例講解等方式,向學生直觀展示吸煙危害。當學校發現學生有吸煙跡象或家庭求助時,醫院及時介入提供專業評估,避免問題拖延。
學校要做好日常管理,禁止校園內任何形式的煙草銷售和使用;將控煙納入學生行為規范,但避免簡單懲罰;老師要關注學生異常表現,如成績下滑、攜帶電子煙等;開展預防教育課程,通過角色扮演等方式教會學生拒絕技巧。
家庭要給予正確引導,家長要以身作則,主動戒煙或不在孩子面前吸煙;溝通時要注意方式,多傾聽、少指責;幫助孩子解決吸煙背后的問題。
此外,社會力量也要積極參與,例如組織戒煙成功的志愿者分享經歷;為困難家庭提供免費戒煙產品;開發戒煙APP等輔助工具;媒體傳播科學戒煙知識……
“拒絕第一支煙,就是守護青春的健康底線。”褚水蓮說,最酷的青春,不需要煙霧來點綴,從今天開始,用科學認知武裝自己,對遞來的每一支煙說“不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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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:當面臨同伴遞煙壓力時,青少年該如何科學拒煙?
褚水蓮:(1)萬能拒絕公式:態度+理由+轉移
態度:微笑搖頭,用身體語言表態,明確說“我不抽”,不讓對方誤以為有商量余地。
理由:“我一聞煙味就咳嗽”“家里有哮喘病人”“我最近在練籃球,醫生說不能碰這個”。
轉移:遞上零食或者岔開話題,如“哎,你作業寫完了嗎?”等。
(2)尋找同盟者:提前觀察社交圈中同樣不吸煙的人,主動建立“健康小聯盟”。群體拒絕會削弱吸煙者的優越感,甚至讓遞煙者產生動搖。
(3)幽默化解+價值重構:用輕松語氣打破尷尬,同時暗示吸煙的“不酷”本質。比如,“聽說這東西特別毒,你確定不是在整我?”“吸煙會讓牙齒變黃、皮膚長皺紋,你想以后拍照都得P圖嗎?”
問:如果家長發現孩子吸煙,能采取打罵這樣的強制手段嗎?
褚水蓮:打罵方式肯定是沒有效的。青少年前額葉皮層尚未發育成熟,面對威脅時更易產生恐懼、逆反情緒,而非理性思考。打罵會觸發“戰斗—逃跑”反應,導致吸煙行為轉入更隱蔽狀態,親子信任破裂,孩子拒絕暴露真實需求。建議采取以下方式:
(1)早發現早干預:一旦確認吸煙,24小時內啟動溝通,延遲干預會增加成癮固化風險,避免“姑息觀察”。
(2)個體化評估:先了解吸煙類型(卷煙/電子煙)、頻率(每日/偶爾)、動機(社交/減壓),再制定方案。
(3)家庭參與:父母需同步調整行為,如家長戒煙,避免“雙重標準”削弱干預效果。
(4)正向強化為主:用獎勵機制替代懲罰,如戒斷1周后兌現孩子期待的活動,強化自我效能感。
(申奇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