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前，《柳葉刀》創刊200年來第一次發表了一篇中醫藥臨床研究文章——《中成藥“中風醒腦口服液”治療急性腦出血的多中心隨機、安慰劑雙盲對照臨床試驗》。該研究涉及中國12個省份26家醫院，最后實際共納入1648例急性腦出血患者，為期2年多完成。
文章結論是：這項大型隨機安慰劑對照雙盲臨床試驗表明，中風醒腦口服液（由紅參、三七、川芎、大黃組成）對中重度腦出血患者的功能恢復、生存和健康相關生活質量沒有顯示出療效。簡單說就是，中風醒腦口服液治療急性腦出血無效。并且進一步提出：研究結果再次證明，需要進行方法嚴謹的隨機對照試驗來評估現有療法的有效性，包括已經在世界各地廣泛使用的傳統中藥。
通過這研究，人們知道了，中風醒腦口服液不能治急性腦出血。但人們可能會被誤導——中藥就是安慰劑不能治病。該怎么看待這個事呢？
首先，這個研究結果是科學的，結論是可信的。該研究通過嚴謹的循證醫學設計，通過RCT（隨機對照實驗）最高證據級別證明了，“中風醒腦口服液”治療急性腦出血效果無效。但是請注意，這并不能證明中藥治療急性腦出血無效。
從臨床醫生角度來看，中醫不可能一張方子包打天下。這項研究將中藥用成了治腦出血所有證型的辨病藥。在腦出血急性期，中醫證候以風證、火熱證、痰證為高。火熱證的占比為45%到64.57%之間。臨床所見患者會發熱、臉紅、便秘、血壓高、頭痛，顱內血腫占位繼發腦水腫。
在腦出血早期，炎癥介質加重腦損傷和腦水腫。實驗室指標也多是白細胞高，炎癥指標CRP高。中西醫結合理論認為：火熱≈炎癥，急性腦出血需要“滅火”。
這項研究涉及的方子是紅參、大黃、三七、川芎四味藥，從原來11味中藥化裁而來。中醫理論里，參大補元氣，回陽救逆，用在昏迷低血壓休克者，但是救回者也寥寥，遠不如升壓西藥迅捷有效。現代藥理研究顯示，人參會加速出血，紅參更熱更活血，對凝血功能有顯著影響，通過影響血小板功能來促進出血。而腦出血急性期支持治療包含有脫水、降顱壓、補液、提高腦灌注等西藥治療，到底有沒有必要用紅參、川芎這類熱藥？目前這四味藥的組方從臨床角度看起來就不對，現在更是被《柳葉刀》用最科學的方法、最高級別的循證醫學證據證明了：急性期腦出血不可以用這個方。
臨床醫學的核心本質是治病救人，需要正確解讀疾病，讓有效的方案能傳承下去，實現救助生命。面對急性腦出血這樣的疑難重癥疾病，身處國家神經疾病醫學中心的中西醫結合專業組，我們有30余年治療急性腦卒中的經驗。我們的治療方案是中西醫結合，神內神外聯合，大家一起努力救治，爭取1+1＞2的療效，基于現代病理病機去遣方用藥，拿出腦出血的中國解決方案。
急性腦出血的治療原則是：清熱化痰解毒、通腑活血通絡。我們將急性腦出血簡化，分為熱證和非熱證，并發布了《高血壓性腦出血急性期中西醫結合診療專家共識》，前后進行了多個嚴謹設計的前瞻性臨床實驗。發表的SCI論文、尚未發表的一項1602例的真實世界的隊列研究的結果都表明，中藥治療急性腦出血患者療效是顯著的。這些都是想告訴世界，我們是這樣治療急性腦出血的，我們的療效如何，我們一直走在探索改進的道路上。
那么，中醫到底需不需要循證醫學來證明療效？事實上，上千年的人用經驗就是最好的循證證據。中醫西醫兩者治病是不同的體系，評價起來自然也不同。不是只有RCT（隨機對照雙盲）研究才是循證醫學，才是正確可信的。
這些年，西醫也在反思，呼吁回歸到本初的循證醫學，即提供可用的、可以與實際醫療條件和專業技能相結合的研究證據，以使得每一名患者都能獲得最優的個性化醫療服務。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：以人為本、療效至上。
從這個意義上說，中醫是底層邏輯自洽的，老祖宗可是給了金飯碗的。
（作者為首都醫科大學宣武醫院神經內科中西醫結合組主任醫師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