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院同意賠償患者家屬1000元。受訪者供圖
監控視頻顯示，醫護人員在搶救中剪開患者衣褲。視頻截圖
家屬稱現金、身份證等財物丟失，索賠1000元；院方賠償并表示“該剪還得剪”，但工作可以更細致
搶救室內，重度昏迷中的患者呼吸驟停。醫護人員剪掉其衣褲，進行心肺復蘇等操作，最終穩定病情。患者家屬稱，衣褲被剪壞后，部分財物在救治中丟失，遂向醫院提出1000元“失物費”的賠償要求。
三甲醫院武漢大學中南醫院，經歷了這樣一場索賠。9月21日，4名搶救組成員以均攤形式，承擔了這筆“失物費”。昨日，院方表示對搶救組的救治行為給予肯定，并全額承擔賠償。此外，武漢市衛計委已過問此事，要求在保護患者權益同時，安撫醫護人員情緒。
當事醫生、事發醫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夏劍告訴新京報記者，目前國內對于急救操作流程無統一規定，依靠醫生根據實際情況判斷，但在搶救中患者衣物往往“不剪不行”，否則將耽誤救治。其表示，患者行為“可以理解”，也檢討自身工作“可以更細致”。
搶救中剪開患者衣褲家屬索“失物費”
9月11日下午4點25分，一名患者被送至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急救中心。資料顯示，這名男性患者名叫李平（化名），今年34歲，是武漢市區一家網吧的網管，在工作中忽然昏厥，網吧老板撥打120救治。
醫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夏劍回憶，患者突發肺栓塞導致昏迷，送醫時心臟和呼吸均驟停，屬于“極度危險”，急救中心醫護人員隨即組成搶救組救治。
現場監控視頻顯示，至少8名醫護人員參與搶救，其中4人先后對李平的胸部進行按壓。下午5點半左右，兩名醫護人員用剪刀剪開患者短褲及上衣，并將之放置一旁。半小時后，搶救組使用人工心肺儀，對患者進行救治。
“使用人工心肺儀后，李平情況有所好轉，并于當日晚間被轉入ICU治療。”夏劍介紹，7天后，患者病情進一步緩解，院方將其轉入普通病房看護。
9月17日，李平的父親向醫院提出，李平醒來后稱，褲子口袋內現金500元、身份證、銀行卡、數據線，與被剪開的衣褲一道丟失。其表示，醫院應當承擔衣物損壞、財物丟失而產生的損失，并據此提出1500元的賠償要求，名為“失物費”。
醫護人員湊錢賠償后院方全額承擔
院方表示，患者家屬9月17日提出索賠時，醫院認為現場醫護人員搶救未出現差錯，且患者財物丟失原因尚不明確，拒絕作出賠償。19日晚，李平家屬報警后，與警察一道來到醫院，再次提出賠償要求。最終雙方達成協議，因處理患者衣物時未清理衣內財務補償其損失1000元，4名主要參與搶救的醫護人員均攤。
新京報記者獲得一份李平父親手寫的《收條說明》，其中稱，李平“于9月11日因呼吸心跳停止在中南醫院急救中心搶救，遺失袋內物品，要求貴中心賠償損失1000元，該中心醫務人員應要求，賠償現金1000元”。
李平父親在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說，對醫生全力搶救兒子生命表示感激，但“一碼歸一碼”，醫院沒把李平口袋里的財物交給家屬，“工作中存在失誤就應該賠償”，“500元是衣褲、數據線的費用，500元是現金損失，補辦銀行卡、身份證需要的時間成本還沒計算在內”。
事發后，武漢市衛計委過問此事，要求保護患者權益的同時，安撫醫護人員情緒。醫院一名負責宣傳的工作人員稱，院方對搶救組的及時救治行為給予肯定，并全額承擔這一費用。
■ 對話
當事醫生、武大中南醫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夏劍
“該剪還是會剪但工作可以更細致”
昨日下午，“剪掉患者衣褲遭索賠”引發關注時，當事醫生、武大中南醫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夏劍正在急救室內，對一名患者實施心肺復蘇。夏劍稱，經歷此事后，再遇到危險情況，該剪還是會剪，也檢討自身工作“可以更細致”。
“很多情況下不剪不行”
新京報：患者被送到醫院時是什么狀態？
夏劍：送到搶救室時是昏迷狀態，屬于“極度危險”。當場做了心肺復蘇，但情況非常不穩定，因為他的心臟是跳不動的，唯一能救命的辦法就是用人工心肺儀，讓他不至于腦部缺氧。當時，病人的老板簽字后，就緊急上了設備。檢查后發現，病人兩邊肺動脈全部栓塞。
新京報：搶救中，什么情況下需要剪開患者衣褲？
夏劍：很多情況下，衣褲不剪不行。比如打針、輸液、用藥，都要剪掉衣褲；比如在實施心臟按壓時，要保證位置精確、速度要快，穿著衣服會耽誤搶救過程和質量，脫掉不僅慢，也不方便，因此必須剪掉。急救中，每一分鐘都非常寶貴，按國際慣例是最快剪掉，否則就會錯失病人最佳搶救時間。
新京報：剪開后，患者衣服去了哪里？
夏劍：衣服快速剪掉后就放到一邊，沒來得及也沒有精力去整理，按慣例，應該是當垃圾處理了。這一點，事后想起來，我們沒有做到最好。當時認為，應該以尊重生命和搶救生命為主，沒有顧上。
“的確有需要改進的地方”
新京報：家屬來索賠時，心里怎么想？
夏劍：說實話，一開始知道這個事，心里是有點不舒服的。后來換位思考，感覺家屬這么做也可以理解，做出這一步，一定有他的道理。整個治療費用共十幾萬，患者本人在網吧做網管，家庭收入也不高，對他們來說，1000元的損失，或許算是比較重的。
新京報：如何看待這件事情引發的爭議？
夏劍：很多醫護人員還有網友表示，愿意替我們來支付賠償，這個真的不需要。因為在處置過程中，我們的確有需要改進的地方，起碼可以做得更細致些，醫患之間還是要和諧。
新京報：發生這樣的事件，對日后的工作會有影響嗎？
夏劍：不會影響，以后再遇到緊急情況，該剪的必須剪，但會考慮得更細一些。
■ 追訪
剪掉的衣褲如何處理？
多位曾有急救工作經驗的醫生表示，國內對于急救操作流程，目前并無統一規定。部分醫學類院校及醫療機構，曾制定單位內部操作規范，其中會對病情評估、心肺復蘇按壓位置等提出要求，但并未細化到“剪不剪衣褲”的程度。
“生命逝去只在一瞬間，遲了可能命就保不住。”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一名醫生稱，現場處置需要醫生根據病情作出判斷。而且必須快。為在最短時間內實施有效救治，剪掉患者衣物屬于常規操作，“比如骨科收治的一些病人，衣服和皮膚粘在一起，必須馬上剪開。”
上述醫生表示，按照操作流程，剪開的衣物需要經過護士清理，并將其中財物交由家屬保管。
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夏劍也提到，患者的衣服被剪掉后，因其同伴在急救室外面，沒辦法和他們聯系。而當時搶救室非常繁忙，在全力搶救患者時，也沒有精力去整理衣物。此外，上述醫院急救中心主任趙剡曾向當地媒體承認，由于救治過程緊張，醫護人員未對患者衣物進行必要檢查，“確實存在失誤”。
新京報記者王煜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