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63歲的王阿姨，長期居住于河北燕郊，務農。長年累月的生活重負使得她滿臉風霜。近一年，她反復胸痛，以至于胸悶喘憋，甚至不能平臥。當?shù)蒯t(yī)院醫(yī)生開給她的藥物也不能緩解痛苦，生活受到巨大困擾。
王阿姨獨自帶大一雙兒女。如今兒子兒媳在本地經商，女兒在京工作。因為怕耽誤孩子們的事，她從不輕易麻煩子女。1年前心梗發(fā)作時，她怕影響孩子工作就沒有及時去就診，直到逐漸出現(xiàn)喘憋、咳嗽咳痰后才到當?shù)蒯t(yī)院就診，當時她已經出現(xiàn)了胸腔積液和腎功能衰竭。
當?shù)蒯t(yī)院立即對她進行利尿治療，但癥狀只能稍稍緩解。王阿姨的兒子也帶著她輾轉多家北京三甲醫(yī)院，但均因手術風險高，建議她藥物維持治療。這次就診是因難以忍受的胸痛，女兒帶著她連夜來到我院急診。女兒對醫(yī)學知識并沒有太多了解，但很堅定地認為，只要做了手術，母親的病就會好。
當王阿姨第一天住院時，就已是滿肺啰音、氧合低、血壓低，少尿、肌酐高，心臟射血分數(shù)僅有25%（正常的1/4），心絞痛發(fā)作時出現(xiàn)前壁導聯(lián)廣泛的壓低，病情非常危重。我們請患者女兒來講病情時，女兒卻認為母親的狀況并不嚴重。她很關心母親，但因平時工作忙，而且住得遠，和我們會面的時間很短，匆匆20分鐘。我們只能夠將患者的概況描述一下。但我能感覺到，患者女兒發(fā)自內心地想為母親爭取更多的機會。于是，我們和她為患者制定了一個穩(wěn)步的進階計劃，爭取讓老人獲得積極治療的機會。
王阿姨入院后很少說話，吃得也很少，輕微活動就會出現(xiàn)胸悶的癥狀，夜間還有喘憋出現(xiàn)。在全面藥物治療、有創(chuàng)血壓監(jiān)測下，她的心衰癥狀穩(wěn)定住了，未再發(fā)作胸悶癥狀。但患者依然無精打采，每次看到我，她就非常迫切地問：“醫(yī)生我什么時候能做手術？”她期待的眼神讓我們產生一定要幫她完成心愿的信念。
“您的心衰癥狀已經得到控制了，但血壓實在太低了，爭取多吃一些吧。”老人是回族人，很多食物都有限制。我們?yōu)槔先酥贫嗣咳帐匙V，聯(lián)系她的女兒了解她的口味。老人漸漸地吃得多了一些，有力氣獨坐一會兒，甚至能夠下床站立。
但因為王阿姨缺血性心肌病診斷明確，是否還有手術機會需要進一步評估存活心肌，而她的情緒已經很急迫了。
在危重患者討論會上，我們從病情評估到患者情緒穩(wěn)定都做了討論?；颊叩奈幕胶托睦頎顟B(tài)都不能接受無法馬上手術這個現(xiàn)實。手術是否有指征取決于是否還有存活心肌，但我們首先需要說服老人接受這項檢查。
經過勸說，老人認可了普通服藥也能解決問題。解決了心病，她逐漸恢復了笑容。當天下午患者女兒打來電話，跟我說老人特別開心，讓母親在我們這里治療家人也很放心，對于后續(xù)的檢查他們也都會積極配合。
可惜，PET-CT結果還是令人沮喪，沒有看到存活的心肌，血運重建對患者心功能及缺血并沒有獲益。拿到報告，我們試探性地問王阿姨，做手術對腎臟風險還是很大的，而且通過目前咱們的用藥，心絞痛心衰并沒有再發(fā)，不做手術您覺得能夠接受嗎？
老人坦然地說，腎臟壞了需要透析，會給孩子添更多的麻煩，不做手術也罷。她的女兒對于這個消息已經有所準備，既然目前的狀態(tài)是老人最好的狀態(tài)，還能避免更大的損傷，這對患者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。
仍記得在一次人文醫(yī)學課中，老師講到“心術不可得罪于天地，言行須留好樣給兒孫”。患者和家屬的配合是珍貴的。能夠發(fā)自真心地進行交流和溝通，對于我們自身也是一筆財富。站在患者的角度思考問題，對良好醫(yī)患關系建立是個很好的開始。
治療要從“心”開始，只有先打開患者的心結，才能使臨床治療發(fā)揮最佳效果。每一位患者都是一本故事書，要讀懂它，需要我們真正從患者的角度出發(fā)去考慮問題，同時要采用他們可以接受的方式去進行我們的醫(yī)療行為。
（作者為北京安貞醫(yī)院心內重癥醫(yī)學中心副主任醫(yī)師）
